一九六三年秋,傍晚,陕州,硖石,小吉家庄。霎时,空中黑云聚集,迅速压向地面,令人窒息。风迅起,树欲折,贴地风将土石掠起,直扑人面,路人纷纷裹衣弯腰,匆匆回家,关门闭户。

豆大的雨点箭般射在地上,一个高大的身影急切地叫开了村东第一家的门,双方比划着说了些什么,第一家人向西指了指。那个身影接连叫了几家门,情况是相同的。

村西第一家,一个瘦高白净的女人带着一个黑瘦的孩子在门口急切地张望,高大的身影走到这儿,衣服已经湿了,他正准备说什么,一个矍铄的身影将他拉进屋里。

那个女人是我的祖母,屋里的男人是我的祖父,黑瘦的男孩是我的三叔,刚满三岁。被拉进屋里的是一个外乡的锻磨匠人。

解放前,我家是大小吉家庄家庭条件最好的户了。来来往往的手艺人均在我家落脚,其中包括地下党、后来曾担任陕县县长的周方等人。乐善好施为曾祖父赢来盛誉,到我家做客的不乏方圆的显贵,先后有三位国军的司令光顾过我家那不大的窑洞,高头大马,卫兵相随,让邻里很是羡慕。

土改前夕,祖父离家谋生,躲过一劫。大吉家庄一个家庭条件稍好的本家被镇压。

三年灾害刚过,没有一家日子是好过的,我家尤甚。十四岁的大伯带着十二岁的父亲讨饭还没有回来,祖母、祖父心急如焚,没有等回孩子,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
天黑后,大伯和父亲光着脚、挟着鞋、怀揣着讨来的食物,踩着泥泞冒雨回来了。

大伯和父亲在炕上取暖的当口,祖母做熟了饭。锻磨客看看自己碗里的饭,望了望我家的锅,死活都要把碗里的饭倒回去一些。

在我家住了一宿,第二天的雨更大了。锻磨客要走,被祖父拦住了。是啊,去哪儿呢?

连绵的秋雨一连几天不见停,锻磨客心里很着急,总想为我家做点什么。当时祖母抽空纺线,锻磨客看到了,说他也会纺线,非要纺。锻磨客纺的线粗细不匀,不能用。祖母心疼自己的棉花,祖父私下劝祖母,让人家纺吧,不然人家待不住,大下雨,让人家去哪儿呢?

天晴了,锻磨客走了。我家继续自己的艰辛生活。

 

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,我家的地位是低下的。严冬扫雪、夜半送信,是祖父的专利。

给祖父安排这些活的,有一个叫董旺的公社干部。董旺的父亲解放前给我家扛过长工。

一天,董旺站在我家门前的半崖边上喊:“老王!老王!”祖父没有理他。董旺又喊:“王青山!王青山!”祖父还不理他。祖母催促祖父:“人家叫你呢?”祖父说:“你看他那个样子!一点也不像他父亲,上一辈的人多懂礼啊!”

可能是累了,也可能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合适。董旺终于蹲下身,柔声说:“老王在家吗?”祖父这才走出屋来,问:“怎么了?”“往公社送封信!”“知道了!”

改革开放后,董旺做到了乡党委书记,后来还担任陕县某局的局长,现在已经退休了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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